2月5日晚，徐李正（左）身着古装，在当地文旅局账号参与推介家乡的新春活动。直播画面截图

春节前夕，村民反映家中停水问题，2月8日，徐李正和村民牵引水管解决。受访者供图

　　我是通过短视频平台认识徐李正的。

　　从去年5月至今，徐李正发布了52条短视频，获赞3.8万次，粉丝6300余人。这样的数据不算亮眼，但在我的家乡四川省隆昌市，他算是以村干部身份开通自媒体账号的第一人。

　　石燕桥镇大佛坎村距隆昌市区15公里路程。生于1996年10月的徐李正，已从事农村基层工作近7年，现任大佛坎村党总支第一支部书记。

　　展示山水花草，处理占地补偿，化解兄弟纠纷，防范电信诈骗……徐李正的短视频就地取材，呈现着四川农村的真实样貌。

　　紧随其后的是开直播。在直播间，徐李正推介当地的油茶、菜籽油、土鸡土鸭等农产品，他还学习唱歌跳舞，想办法让更多人关注和分享直播间。

　　这位年轻的村干部说，做这些尝试的目的只有一个：拓宽农产品销路，帮助村民增收。

　　“零的突破” 

　　徐李正在深圳和成都分别待过几个月。为了更方便地照看外公外婆，2016年11月，他决定回到家乡。次年春天，他入职镇政府的公益性岗位，负责脱贫攻坚工作。

　　2021年1月，他成为大佛坎村党总支第一支部书记，如何助推乡村振兴，是徐李正长期思考的事情。

　　早在2017年，拍短视频的风口就让他蠢蠢欲动，但当时几个朋友觉得没前途，不愿意参与，身为“小白”的徐李正只好作罢。

　　直到去年4月，在刷到邻村青年返乡创业团队的视频后，徐李正联系了对方，询问是否可以前去学习。创业团队的伙伴了解到他做账号的初衷后，表示愿意无偿提供指导和帮助。

　　就这样，徐李正一有空就跑到邻村观察创业团队如何拍视频，从脚本到文案，从拍摄到剪辑，他慢慢掌握了基础。

　　轮到徐李正拍摄了，他和创业团队的伙伴商量，想首先对自己和大佛坎村进行介绍。由于是头一回出镜，他刚开始时不敢面对镜头，熟记于心的村情也忘掉了，一分多钟的视频，硬是拍了两天才完成。

　　但第一条视频就取得了4.2万播放量，这不在预期之内。徐李正收到的最多的评论莫过于“你想当网红吗？”后来，他通过另一条短视频对此回应：“我想当网红，我想让大佛坎村家喻户晓。”

　　数据最好的视频发布于去年7月30日，他表达了希望能为村民减轻负担的愿望，“当时我还在加班，大家都跟我说视频爆了，我就看见评论和点赞都在往上涨，播放量从10万一直涨到84万多。”

　　徐李正更新短视频的频率不高，平均下来一个月只有几条。他说，一方面是因为后期的防汛等工作比较忙，另一方面，他拍摄的速度也比较慢，哪个镜头不理想，他会重拍好多遍。

　　唱歌、跳舞，学普通话 

　　去年7月，随着账号积累了一定粉丝量，徐李正的直播间开播了。

　　他通常把时间安排在中午12时许和晚上7点左右，一场时长2-4小时。晚间场时，他会到创业团队那里直播，借用他们的相机和声卡来保障质量。

　　起初，直播间的目标是吸引更多关注者。一些在外打工的村民会频繁问起家乡有哪些变化，徐李正便介绍着大佛坎村的风土人情和发展现状；有留言说想看看家中的婆婆是否健康，徐李正也会特意登门拍摄。

　　10人、60人、200多人，再到180人、20人，直播间的观众数并不太稳定。怎么才能让直播间变得有氛围，留得住人？徐李正发现，湖南有位咏梅书记的直播做得不错，“他们村的人在唱歌，人气特别高，我也借鉴了一下。”

　　徐李正开始在直播间一展歌喉，他唱刘德华和伍佰的歌曲，也现学观众点的曲目，五音不全的演唱让观众忍俊不禁。“他们会笑，笑的话就会分享直播间，评价我虽然唱得不好听，但是愿意唱，好拼。”

　　没多久，他又自学表演平台上流行的舞蹈。“你们村干部不是每天都打麻将吗，怎么还有空来直播？”当诸如此类的弹幕飘过，徐李正会解释自己在助农，有时候质疑声多了，他也疲于回应。

　　考虑到观众中有省外网友，徐李正觉得自己还是应该用普通话做直播，他常让身边人用普通话跟他交流，为纠正满口的“川普”，他还向一位主持婚庆的朋友请教发音标准。

　　从反感到认可 

　　大佛坎村占地7.5平方公里，最新人口数据为2703人，长期留在本地生活的仅1400人左右，这当中，多数为老人和孩童。20多岁的徐李正，在年长的村民眼中就是一个小娃儿，“刚开始他们会认为，你能干些啥子事情？或者，你是不是打着村干部的旗号在圈钱？”

　　乡土视频少不了村民的身影，但不是所有人都乐意出镜。

　　有时候，徐李正记录入户工作，村民会对拍摄行为表现出反感，“他们会说你不要来拍我。”情景演绎的视频，虽然剧情来源于村里的真实案例，但也需要请演员再现。还有的村民认为徐李正是“不务正业”。

　　油茶、菜籽油、土鸡土鸭……提前挨家挨户统计完可供售卖的特产和数量，村里的农产品陆续上架了。

　　徐李正表示，由于账号还没有注册营业执照，直播间采用的是线上推介、线下交易的模式，即有购买意愿的观众通过后台私信说明需要，徐李正再告知村民的联系方式，让双方自行交易。对于不会使用电子支付的老人，徐李正列好单据，代收款后再换成现金交到卖家手里。

　　他说，这样做的可行之处在于，目前买东西的主体为本地城市居民，约好时间地点再提货也算便捷。此外，能打消别人关于他在中间赚差价的顾虑。

　　一场直播下来，油茶能卖几十单，土鸡能有六七只被预订、最终成交三四只。“直播间人流量不是特别好，成交额不高，但多多少少能为村民打开销售渠道。”

　　目前，账号的营业执照的办理正在进行中。徐李正表示，往外地寄送农产品的线上交易会逐渐提上日程，“不断让村民信任我们，是正儿八经地在帮他们做一些事情。”

　　“情怀” 

　　大佛坎村曾经是个贫困村，982户人家里，有146户为脱贫户。这些年，村里积极利用撂荒地发展集体经济，建立蔬菜基地和油茶种植地，入股黑山羊养殖基地享分红，出租城区门面收取租金等。

　　徐李正介绍，村集体经济收益从几千元提升到2023年的6万元左右，比起周边村落，已属于中等偏上的水平。

　　徐李正的月工资是2400元，也是从700多元逐步涨起来的。

　　他的妻子常问他是怎么坚持下来的，“我跟她说，‘情怀’。”徐李正的妻子在隆昌市人民医院当护士，收入是他的两倍多，“如果没有她的支持，我肯定也坚持不下去。”

　　妻子曾建议徐李正外出挣钱，他答复说：“村里大部分都是老人在家，班子成员也都趋于老龄化，如果我们年轻人有新鲜的想法去改变一下自己的家乡，还是特别好的。”

　　“你真的要做吗？”妻子问。“是的。”徐李正再次肯定。“好，资金上我可能提供不了太多，但是精神上我支持你。”妻子说。

　　徐李正知道，隆昌市的各级领导干部中，也有人在关注他的视频和直播，“大家也不知道你到底能做多久，会不会‘翻车’，所以我们都比较小心，无论做账号还是发展基础设施，都要一步一步来。”

　　春节期间，徐李正要负责烟花爆竹管制、蓄水池检查等轮值工作。等春节后工作的节奏慢下来，他打算重新激活此前搁置的线上集市计划，把村里绿色无污染的农产品，卖到更多更远的地方。

　　新京报记者 罗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