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官日记】我给父亲放了一段“犁地”视频
发稿时间:2018-01-19 00:00:00 来源: 大学生村官报
图为67岁的老农在犁地。王 毅摄
最近,我回家探亲。席间掏出手机,向父亲“炫耀”自己操驴犁地的一段视频。
这段视频,是2017年秋天的一天,我跟着领导到周边市县学习脱贫攻坚经验途中,经过甘肃省定西市通渭县陇川乡马山村时,看见路边有一位老农正在犁地,就好奇地跟着练习,由同事帮我拍摄的。因为牛耕驴犁这种传统耕作方式,我已经多年未见了。
小时候,每到犁地季节,父亲都会摸黑起床,给我们家的两头驴加上一些食料,等驴吃饱喝足了,就甩着鞭子,吆喝着驴上山耕地了……暑假或者周末,父亲总要早早把我拖起床,让我牵着驴,和他一起上山。他耕地,我就在地头看书、写字。
有人觉得,这是一段美好的回忆。可当时的我并不这样想。在我的童年和少年时代,我除了读书,就是跟着父亲下地干活,心里总埋怨父亲对我很严苛。
有时我甚至觉得,父亲对两头驴比对我好多了。他总是跟我说,“耕地的时候,一定要早起。因为太阳出来以后,驴就会觉得热,大把大把地出汗。”记得有一次,是六七月份雨季,天气像小孩子的脸一样捉摸不定,顷刻间乌云密布,瓢泼大雨,父亲飞快地丢下手中的犁,脱下上衣,披在驴背上。紧接着,他又扒掉了我的上衣,给另一头驴披上。
当时的我并不明白父亲对驴的那种爱。驴,对于农家来说,是生计,是希望,是父亲为我赚学费的“主要劳力”。在父亲对我严苛的背后,也同样隐藏着他深沉的爱。
读小学时,我用的作业本,甚至草稿本都是父亲用全家人不舍得吃的鸡蛋换来的;父亲耕地累了,也会跟我凑一块,一边抽锅旱烟,一边问我的学业,尽管他根本不会念“ABC”。兴致高的时候,还会手把手教我犁地。
久而久之,我也掌握了犁地的小技巧:眼、手、脚要同时并用;不能让犁一直插在地里,要在地头或田埂边提起犁;不能东一犁、西一犁,要犁垄紧挨着犁垄……很多道理都是互通的,我长大后,读了书,开了眼界,明白了做人做事同样要专注,要有目标、有计划。
后来,父亲跟我说,当时他之所以要我学一学犁地,是因为如果我读不进书,起码也要成为干农活的好把式,长大勤劳致富饿不着。
父亲对我的愿望最终还是高标准地实现了,我顺利考上了大学,实现了跳出农门的第一步。然而,我大学毕业后又回到农村当大学生村官,这就不是父亲所希望看到的了。为此,有很长一段时间,父亲很不理解,自己的儿子怎么就走了“第三条路”呢?
我的答案,就在我给父亲播放的那段视频里了。
视频里,我挽着裤腿,一手抓住犁柄,一手扬鞭,一开始,很是笨手笨脚的,毛驴带着犁和我满地奔跑,一个来回下来,两腿就像灌了铅似的不听使唤,豆大的汗珠在额头上滚动;慢慢地,在老农的指点下,我有关犁地的记忆渐渐恢复了,操犁赶驴的手法、脚步开始娴熟起来。
“时间不早了,驴得歇工了。”老农适时唤住了我,麻利地解开驴背上的绳索。我愉快地和老农攀谈起来,交流中,我知道老农姓马,今年67岁了,儿子一家在内蒙古工作,收入很高,这几年一直催促他过去养老,“我16岁开始,种了一辈子的地,去了吃闲饭不成!”老人说,以前,他们村里人都把土地当作宝贝疙瘩来经营,谁庄稼种得好,走路都可以昂着头,全村人都羡慕。而现在,种地的人越来越少,年龄越来越老,很多青壮年都把土地抛荒,去城里打工了。村里除了老人就是孩子,冷冷清清的。老人觉得,自己实在舍不得土地就这么荒了,也舍不得这几头跟了他好多年的“老伙计”,这种传统方法种出来的粮食没污染,品质好,是他送给儿子一家最好的东西。另外,他还有个念想:农村才是他们一家人的根,他留下来,孩子们才有一个地方可以回。
临别之际,我和老农相约:2018年秋天,我还要来看他。希望他健健康康,把毛驴养好,把地种好。到时候再让我握犁柄,扬牛鞭,过一把犁地瘾,将我的乡愁耕种在这片地里,让它生根发芽。
视频放完了,我对父亲说,“我回来当村官,就是为了父亲您,还有像马老农这样的,至今还坚守在土地里的乡亲们。”在村里,有不少留守老人和孩子,需要我们去呵护;在村里,有很多贫困家庭需要我们去帮扶;在村里,还有不少抛荒的土地需要我们去经营;在村里,有一个幸福的大家园需要我们去建设;有一个共同的乡愁,需要我们去维系,让游子们无论到哪,身后都有一个温暖的家!
(作者为甘肃省静宁县治平乡后沟村原主任助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