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要跟阿奶去，等一下爸爸妈妈又跑了”。看着被婆婆哄骗走的儿子，心底五味杂陈翻滚。他终于知道我们又一次要丢下他了。从九个多月到现在2岁零七个多月，把他丢在家里的次数，我无法数清。

　　以前在长新佳局村当大学生村官，我信誓旦旦的说，儿子是必须在妈妈身边的，不然可怜的像个留守儿童，太揪心。我妈微笑着安慰，两个妈换起来看，应该没问题。儿子九个月大的时候，由于家里外公百日坟，只好把儿子留在家里，“妈，就3天，仅此一次，下不为例嘎”。第一次离开儿子，心里空落落的，眼泪像贼似的，在眼圈里滴溜溜的转，可车里人多，强忍着，吞噬了一股酸涩的泪水。

　　很多事情，我们规划的天花乱坠，可最终，还是偏离了轨道。我妈是那种习惯了一天到晚干农活的人，来带她孙子久了，腿疼，腰疼，背疼，各种病集合。“如果一天干活，反而什么都不疼，闲着久了，哪都是病”。看着难受的母亲，想着家里既要照顾80多岁奶奶，又要忙活的各种农活的父亲，最终我还是妥协了。“妈，明天你带着飞宝回家吧，在家里你还可以干点农活，舒活胫骨，在这里太为难你了”。“那明天我带飞仔回家，过一久又带回来”。不难看出，妈非常开心。第二天凌晨6点，我妈就打包好东西，迫不及待的背上她孙子，高高兴兴回家了。

　　为母则刚，为母亦柔。有了孩子，内心开始变得脆弱不堪。我失魂落魄的到了教练场，以为只要有事做，就没时间哀愁。练习科目二倒库的时候，我把车倒得与库垂直，被教练骂了一顿，一捏就碎的内心，控制不住泉涌的泪滴，我躲起来，大哭了一场。

　　离开儿子两周，我满怀期待的又把他接回来。看着花猫脸的儿子，鼻子酸了一地。紧紧抱在怀里，他倔强的将头扭到一边，正眼都不瞧我一下。内心有点震动，这么小的孩子，已经开始知道置气了。给他换上一套新装，再用一杯老酸奶哄后，才啃展露笑脸，耷拉的脑袋一摇一晃，转悲为喜，其实，他应该是很想父母的。

　　换婆婆带了一个月，婆婆是佬倵人，习惯说彝族话，来到陌生的环境，一下子有些不知所措。她听不懂长新白族话，与村里人不怎么打交道，每天背着她孙子，隔着栏杆围墙，望着学校里打闹的孩子，傻傻的笑。时间久了，看着孤单落寞的背影，心里苦涩酸楚。为了我和儿子，她们都失去快乐和自由了。这些，不管是我妈还是婆婆，都没有说过，可是我能感觉得出，那种不自在，尴尬，别扭和难受。于是，我狠了心，又一次把儿子从身边送回家。

　　这一送，就是一个月。那段时间，每到晚间，手都会习惯性的向后摸索，扑空后才发觉，那个可爱闹腾的孩子，又回家了。咀嚼着落寞，吞噬着苦涩，一脸茫然。忽然听着窗外孩子的哭叫，扑腾一下起来，双手拉开窗子，拉长脖颈往外看，原来，是利苍叔家的孙子哭了，他母亲哄了几分钟，一切重归沉寂，他，正在母亲的怀里，甜甜的，安然入睡。我的儿子，现在会不会也在哭，也被哄，也安然入睡了呢？于是，忍不住，缩进被子，抽搐着，哆嗦着，嚎啕大哭起来，任由泪滴浸湿枕头，蔓延进心底。哭睡了，梦里，怀抱儿子，甜甜的笑。

　　百日攻坚过后，周末休息，我和孩子爸一起回家看儿子。一般情况下，孩子看到父母，会手舞足蹈。可是被我伤害了无数次的儿子，对我们异常冷漠，甚至躲闪，发出稚嫩的驱赶声，有时候，要哄一天，才肯与我们亲近。晚上睡着了，他要用一只手触摸着我脸颊，生怕，他睡着以后，我又跑了。我给不了他安全感，给不了他时时刻刻的温暖，愧疚感如蝼蚁啃噬，呼吸都有些困难，不知道我该怎么做才好……

　　有一次，佳局村的一个阿娘对我说“阿菊，你真幸福，都不用带儿子。”是啊，没有儿子在身边，清净又轻松，一心一意做业务或入户，多自在呀。咽下肚里的痛楚，化悲痛为一股动力，为了离儿子更近些，除了努力，剩余的就是更努力。

　　大学生村官满三年，可以考定向公务员。2018年4月，除了上班，就是忙碌的备考生活。清明节放假，我回家带着儿子一起备考，每天，我坐在田野间看书，儿子在旁边玩耍，有时候，他会捡拾核桃树下的干叶子，还有不知名的杂草，放满两只小手，然后喊着说“妈妈，你看你看”，无法做到心无旁骛的我，一次次被打断。有时候没听到他叫什么，便不理会，怒气冲冲的他直接把地上的碎石块或干草直接放到我正在翻看的书页里，甚至直接扔到我头上，有些无可奈何，但又觉得心底散了蜜似的，甜的不忍责骂。我爸看不下去的时候就说，把他背着去放牛算了，可是，难得相处，割舍不下。“如果今年考不上，就怪你儿子吧。”我爸开玩笑说。我没理会，倔强的又带着调皮鬼“看书”去了。虽然知识收获不多，可是感觉到得到了全世界，满足而快乐，我对着蔚蓝天空呼喊“和儿子在一起的时光，眼泪都在笑。”只可惜，快乐时光匆忙流逝。记得那天离别，我哭的撕心裂肺，我妈说“我们又不会虐待飞宝，他在家里也挺开心的，哭的这么伤心，不知道的还以为有人欺负你了。”那天，阴雨绵绵，母亲赶牛去了，她没回来，家里只剩下80多的奶奶还有熟睡的儿子，我怎么放心离开呢？母亲帮忙擦干眼泪，背着儿子送了我很长一段路程，悲哽的内心，久久不能平复。是啊，已经太久没哭了，已经慢慢坚硬的内心，又一次松软了。

　　随即在朋友圈写了一条信息“醉美周末，沉溺于心田某个角落，一经触碰，暖意席卷。留恋一瞬，百转千回。春色撩人，卷起一阵思念，屈指可数的陪伴，歉意款款，愿有所得，补已失……”，孩子爸吴老师看着我哭红的双眼，有点同情，有些无奈，说“你又哭了啊，以后日子好了，一切都会好的。”

　　一如既往的白天业务，晚上备考，或许已经痛过太多次了，心已结痂，加上生活忙碌，渐渐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想到儿子，心也不再像以前那样翻滚，抽搐了。很多人看着我嘻嘻哈哈的时候，大概觉得我是个没心没肺的母亲吧，其实也是。

　　2018年9月，我考回了团结，离儿子很近很近。刚开始，有点激动，再也不用跑80多公里才能看到儿子了。渐渐的，白加黑，“5+2”的工作，让我疲于照顾，最终，还是将他放在家里，周末，孩子爸休息才将儿子接过来相聚。其实，2年多的离别痛，早已成了习惯，偶尔揪心，却再也不会涕泗滂沱，坚强的内心，早已被痛填满。除了对不起，我只能努力，努力提高能力，努力改善生活。

　　有一次，一位脱贫攻坚驻村工作队员阿叔说“小罗能力很强，是个优秀的工作者，但不是合格的妈妈。”我没有反驳，能力其实需要提高，但不合格妈妈确实是如此。我在儿子成长途中缺席了太多次，错过了他颤颤巍巍走路的模样，错过了他的咿呀学语，错过了他最需要妈妈怀抱的时机，错过……错过了太多，不被定为失职已是对我最大的宽容了吧。

　　儿子，对不起，流过的泪，深夜的沉叹，我已留在了昨日，很欣慰，你一天天长大，健康快乐，往后，希望我有时间，多陪陪你，教你成长，看你成长，陪你哭，伴你笑，那时，你不再是留守儿童，而我，亦不再是不合格的妈妈。

　　云南省云龙县团结村委会大学生村官罗银菊

　　2019.3.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