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巢湖文化民间独立研究者，银山智人不论在传统媒体还是网上都有一定的知名度。多年来，他走遍了环巢湖地区的山山水水，撰写了大量的实地考证文章，并且偶有心得，视觉独到，颇具匠心。秋日的一天，我们与他对话。

　　最合肥：银山智人先生，久闻你的大名，也关注了你在相关媒体上发表的研究环巢湖文化的文章。这次我们采写巢湖周边的古镇名村，发现这几年大家还是做了不少保护工作，但仍有遗憾，对此你有什么看法？

　　银山智人：保护山川河流等各类资源，本地人义不容辞，所谓守土之责。诚如柘皋镇人杨亮功所言：“能自立则为人所不能困，能自信则为人所不能欺。”如果自己不当一回事，肆意践踏无所谓，别人也拿你没办法。

　　这几天，巢湖流域包括原先的大巢湖市范围内的无为、含山，文保工作做得的确不错。简单举几个例子，古树名木纷纷被列为市、县重点文物保护单位；维修姥山塔，可谓锦上添花……但也有许多地方亟待保护，像烔炀老街上的当铺，随时都有倒塌的危险；还有钓鱼台龟山椎子等处也是少有问津。

　　依我的看法，现在的文保工作有点参差不齐，有些地方好一些，有些地方很不到位。巢湖有句俗语：“一把芝麻掉在一个凼里。”意思是说有利条件被集中于一处，好的好上加好，差的一天不如一天。真正是：“给你吃不怕你站得远，不给你吃也不怕你站在灶跟前。”

　　最合肥：这么多年来，你似乎走遍了巢湖地区的山山水水，我们注意到你对当地的民风民俗颇有研究。

　　银山智人：说研究谈不上，因为我是土生土长的巢湖人，对家乡自然感情深厚，对当地的方言俚语、民风民俗比较熟悉，平时又留心收集，越琢磨越有味道。

　　比如这句：“老料老料，烧锅捣灶。”是巢湖地区的老人对自己年老体衰只能打下手、不能出力干活的自嘲，也是一种无可奈何的叹息。但也有让老人幸福自豪的说法：“老归老，还能咬一把豆。”

　　古语云：“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意谓人所处的环境很重要，身边人的影响很重要，所谓父慈子孝孙贤，大体也是这个意思。

　　过去，卧牛山西麓有几株枫杨树，挺拔凌云、不枝不蔓，不似其他地方的枫杨树，虬枝盘旋如苍龙斜卧，像银屏一带，大多横亘溪涧两侧。所谓：“蓬生麻中不扶而直，白沙在涅与之俱黑。”看来，生长环境影响了枫杨树的形态。于树如此，于人亦然，故孟母三迁，而巢湖百姓幽默地说：“跟着好人学好人，跟着坏人学歹人，跟着狗子学咬人。”

　　常言道：“家有贤妻，男人不遭横事。”巢湖人夸谁家女儿好，常言：“哪家娶了她，真是福气。”真是有溢美之言敬人之德，必有向善之心为善之行。

　　但民间也带有偏见和歧视的口头禅，妇孺皆知、见怪不怪：“头发长见识短。”而巢湖俗语云：“女人当家，墙倒屋塌。”我一直想不透，此话是怎么来的呢？总该有个因缘出处吧？琢磨再三，我感觉它不是指责女人当家，而是笑话男的不管事。

　　这里的乡下还有句俗语很有意思：“四十岁养胡子，轻狂；五十岁养胡子正当；六十岁不养胡子，混账。”大意是说，四十岁之前蓄养胡子，轻狂相，不好；五十岁之前蓄养胡子，老气横秋，不好；六十岁之后还没养胡子，故意显年轻，就老不正经了。

　　诸如此类的俗语俚语很多。

　　最合肥：历史上的巢湖地区就是鱼米之乡，对节令似乎很敏感，反映在俗语里也是俏皮中隐藏着智慧。这次采访中也听过不少呢。

　　银山智人：有人评价说“巢民性惮远涉，无行货者，民力耕桑。”可是本地地形地貌特殊：“一分半山丘二分半水，五分岗地一分圩。”岗丘地区少有河流陂湖，雨水存不住，两三天不下雨就缺水。民谣：“家住小山坡，年年旱灾多，不是棉花旱，就是水稻枯。”老百姓面朝黄土一辈子，也难改变命运，以致四乡漂泊。《巢县志》曰：“然山农值旱，圩农阨水，有终岁勤劳，常怀饥馁者。”是故巢湖百姓热衷“较量晴雨”，祈求风调雨顺。

　　于是，与节令有关的谚语一代代口口相传。

　　关于打春，谚曰“春打六九头，吃穿不用愁”。

　　关于下雪，“雷打雪花飘，杀人不用刀。” 这是巢湖地区一句俗语，其意具有迷信色彩，意谓年成不好，是凶年。但具体根据是什么，讲不明白。先辈们总结的俗谚、俗语，有时候解释不清楚。所谓的神秘兮兮，不外于此。

　　本地志书记载：惊蛰孕孳，雷声发，米价贱。民谚总结：“惊蛰闻雷米似泥。”都说惊蛰一雷天下响，收成就好，然大丰收粮食就不值钱，谷贱伤农。许多事，好坏之间很难把握，诚如民谣说的那样：“做天难做二月天，桑要暖来麦要寒。农民伯伯盼下雨，采桑娘子怕阴天。”

　　康熙《巢县志》上记载：“清明，以柳枝插头，家各登其丘垄，扫奠之后，即饮酒其间。”又云：“清明取稻种，水渍七日而蘖，始播种，或春寒稍迟数日。谚曰：清明浸种，谷雨撒秧。又，清明宜晴，谷雨宜雨，其占为有年。”而民间谓：“清明要晴，谷雨要淋。”都是一个意思，差不了多少。

　　端午吃粽子是中华民族的共同风俗，但巢湖地区农村有端午三友：“艾草、粽子、大蒜头。”新上市的大蒜头，撂锅洞里烤熟了吃。另，小孩的胸口一般都挂着一串大蒜杆子，想吃随手拽，也可以不吃——主要起除菌防疫作用。俗语又云：“吃了端午粽，才把寒衣送。”粽子一吃下肚，夏天就到了。

　　巢湖是南北交替、吴头楚尾之地，风俗兼具东西南北。部分地区作兴夏至节，部分地区作兴端午。土语云：“亚父山，门槛高，遇到轮船就敢超。”说明亚父山一带不但有划龙船习俗，而且划龙舟的人艺高人胆大，敢与轮船竞高下。

　　巢湖丘圩交错，山地怕旱羡慕圩区，实不知圩田涝怕了，叹息：“圩田好做，五月难挨。”反倒艳羡高爽之地，有“种菜哥哥要落雨，采桑娘子盼晴干”的矛盾。庐江俗语也体现了这一点：“圩上的女子往岗上哭，要吃岗上的井水大豆粥；岗上的女子往圩上哭，要吃乌鱼鳃边两块肉。”其实，在靠天收的年代，不管是山区还是圩田，日子都不好过。即使有所谓好过，也不过是老百姓心中的企盼和念想——明天会更好。

　　□苏龙鹏 徐文君 李云胜 王晓峰/文  何希斌 丁继圣 王泓瀚/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