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土生土长的农村娃,生在普通的农民家里,吃咸韭菜夹馍,喝小米汤,睡土炕,在窑洞里长大。上山爬洼,早上割草喂猪,下午山里放羊,童年的周末均是如此。小时候,家里点的是煤油灯,小小的火苗伴着一股细长的黑烟轻轻摇曳,泛黄的灯光下,我和弟弟头对头写着作业,这样的画面像是一张泛黄的老照片夹在了我的记忆里。吃水要到很远的地方去,通常是父亲和母亲两个人去拉水。小时候,只记得每次家里拉水,都是看见父母大清早出去,中午的时候才能回来。父亲在前面拉着水车,母亲在后面推着,当车子到家时,父亲和母亲鼻尖和下巴上都是汗滴……每当父母拉着水车出门时,心里总希望父母能早点回来,水井能离家近一点,父母能少辛苦一些。
后来村里通了电,生活条件渐渐的好了起来,村里打了口水井,父亲终于不用到很远的地方去拉水了,我和弟弟开始跟着父亲去拉水。拉水的时候很热闹,村里的大人带着小孩子都来了,一群小孩子玩的不亦乐乎。大人们坐在一起抽烟聊天,父亲看着从水管里流出的清水,脸上也露出了笑容。水源离家近了,父亲也不用那么辛苦了,回家的时候,父亲把我和弟弟抱着放在拉水的车上,叮嘱我们做好,自己拉着车往家里走,夕阳下,父亲拉着水车缓缓的往家里走,那条纤绳一头勒在父亲的肩上,另一头拉着水车和我们俩兄弟,父亲步履蹒跚的身影和时而从水桶中溅出的水花汇成了一幅画面,定格在我美好的童年。
上中学了,我开始向往家里能过上更好的生活,希望家里也能和城里的大伯家一样用上自来水,这样父亲就再也不用那么辛苦的去拉水了。上大学时候,这个愿望也终于实现了,村里终于通上了自来水,那辆水车也终于成了永远的回忆,而童年那一个个幼小的愿望也终于一一实现了。
大学毕业后,我考上了大学生村官,回到了熟悉的农村,在我们庆阳市的环县工作。环县是革命老区,著名的山城堡战役就在这里打响,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大都在这里战斗过,环县的第一任县委书记就是无产阶级革命家习仲勋。环县是革命老区,但也是一个国家级贫困县,山大沟深,干旱少雨,土地支离破碎,地广人稀劳动力缺乏,农民生活水平低下,我工作的村子更是如此。
进村只有一条人工修的土路,仅能容一台农用三轮车通过。险峻处,往往是一侧是峭壁,一侧是悬崖,崎岖的山路远远望去像一条长蛇缠绕在山间,不说它像长龙是因为它真的太窄了。虽然,贫困的村情和艰苦的条件并没有削减我工作的热情,但是后来的一次走访却真真的触动了我的内心,更让那尘封已久的心愿再次冲破了封印,刺痛我的内心,甚至改变了我工作的方向。
那天,在老支书的带领下,我到村里农户家中去走访,熟悉村里的情况。当摩托车停到一户村民家门口后,老支书对着窑洞喊“人在吗?”,窑里应了一声,门帘掀开走出来一个身材佝偻的老人,“石志书,你来了,快里面坐”,老人转过头问老支书“这是?”“这是新分到咱村的大学生村官小袁”老支书介绍道,“哎呀,大学生吗?快,快,领导里面坐”老人忙招呼我进窑里坐,我不好意思的跟着进了窑里,窑里简陋但却整理的很干净,老人开始招呼老伴做饭,我们连忙说吃过了。他问老伴要来钥匙,打开箱子翻出了“珍藏”很久的“好酒”和“好烟”,我忙说我不抽烟也不喝酒,老人笑着说“领导不喝酒还不抽烟啊”,我只好将递过来的烟接在手里,老支书接过了一支“兰州烟”抽了起来。老人看我不抽烟就给我倒水,他对我说“我给你放点茶哦”,我忙说“不用了,开水就行”,他笑了一下,就倒了杯开水给我,我端起水杯,老支书开始介绍这户人家的情况,我忙放下水杯,拿出笔记本做起了笔记。老人叫袁鸿德,闺女出家了,儿子在新疆当兵,家里就剩他和老伴两个人,家里没有精干劳力,种点地的收成就刚好够吃,属于村里比较困难的家庭。我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准备再记笔记,突然嘴里泛起一股浓烈的苦涩和强烈地土腥味,我“哇”的一声将水吐在了地上,“我的妈呀,这水咋这么难喝?”老支书哈哈的笑了起来。袁鸿德对我说“咱这地方喝的是窖水,是收下天上的雨水,水窖里一层厚厚的泥,这水肯定比不上你们老家西峰塬上的井水,我给你加点茶叶就好了”,说着掰了一小块砖茶放到了杯里,我好奇心起,我说“走走走,你给我看看这窖水到底啥样”,袁鸿德领着我走了出去,老支书也笑着跟了出来。走到院角,搬开一个石盖,窖口露了出来,他将水桶吊了下去,打了一桶水上来。只见水质呈土黄色,浑浊不堪,上面还漂着一些枯枝烂叶,最让我吃惊的是水面上赫然漂着两粒羊粪蛋!我吃惊的问“支书,这水里咋还有羊粪蛋啊?这水能喝吗?”老支书指了指院子说“这水窖收集的是院里的雨水,一下雨院里的鸡鸭牛羊粪便、树枝杂草合着泥沙都冲到窖里去了,这是难免的,窖水就这样,咱们这条件就是这样,没办法啊,水吊上来沉淀上十几分钟就好了”,说到这里老支书脸上也露出了无奈的表情,我问道“那咱村就没有清水吗?”“山底下有老泉眼,水清的很,但那要赶着牲口走几个小时哩”,这时袁鸿德说“娃儿们不在,我和老婆人老了又走不动,路又远划不来,到了天旱的时候,窖水都喝干了,也就只能到山底下去驮水了”说着指了指另一口窑洞,我看见门口放着两只大铁桶,那是专门驮水用的,听到这里我的心情很沉重。
返程途中,那股浓烈的苦涩和土腥味似乎仍在嘴里弥漫,我问老支书“咱这儿打口井,你看行不行?”,老支书说“咱这山大沟深、地广人稀,你打口井也就能井附近几户人能享受上,根本不实际。”,我再次陷入了深思。小时候父母拉水的样子再次映入了我的脑海,我仿佛看见那老两口艰难的牵着毛驴在山间驮水的情形,幸福的是我们老家的条件比这里好很多,而且如今家里早已用上了自来水,但我工作的村子在二十一世纪的今天还喝着难以下咽的污水,想喝口清水要走几十里的山路。“我作为村官到底能帮助老百姓做些什么呢?难道面对这些我真的无能为力吗?”我不断的问着自己,我坚定的告诉自己,我一定要让他们喝上干净的水!
我开始到村子里四处走访了解实际情况,发现像袁鸿德这样的饮水困难问题只是一个典型,像这样的农户还有很多,我更感到肩上的压力越来越重了。我到县水利局咨询专家,找单位领导汇报交流,但都没有得到有效的解决方案。只有一条可以改善饮水条件的方案,那就是修建集流场,保证了地面水的洁净,一定程度上改善了窖水的水质。所说事情有了点希望,但事情还是始终没有着落……
之后一年多的时间里,每当我走到一处地方,看见清澈的河水从山涧流出来,从道路两旁流过时,我总是静静的蹲下来,望着缓缓流淌的水流出神,羡慕不已。云南街边下水道流出的水都比我们村老百姓喝的水要清澈啊,我多么希望这流之不尽的清水能淌到我的村里去啊!我多么希望我能将这清水带回去!
2011年我参加了中国扶贫开发协会组织的全国贫困村大学生村官成长工程培训,半个月的学习,增长了理论知识,开拓了视野思路,更加坚定了我扎根农村,服务农村的决心,我一定要解决村里的吃水问题!
2012年我被选拔为我村党支部书记,经过多方了解,我向中国扶贫开发协会申报了村里的饮水工程方案,得到了各位老领导的重视和协会村官办各位老师的支持和帮助,幸运的成为中国扶贫开发协会与新加坡连氏援助组织发起的支持贫困村大学生村官成长工程饮水项目,全国首批5个实施项目村之一。得到中国扶贫开发协会的支持后,我村开始开工建设80组人饮集雨场窖,村里的老百姓得知这个消息个个欢天喜地,热情高涨,浩浩荡荡的农用三轮车队伍开始拉砂子、水泥、石子等建设用料;全村的青年劳动力组织休整地坪,技术工开始开工平整集流场,老少妇孺送水送饭,全村的老百姓投工投劳,齐心协力,都盼着早日能吃到清水,大家都为了这来之不易的机会。这80组人饮集雨场窖像80口大水缸一样安放在了村里的各个角落,从今以后再也不用担心天旱少雨水不够吃了,苦涩的窖水也一去不复返了,虽然窖水仍然有些许苦涩,但还是已经有很大的改观了,这也是最有效的办法。俗话说吃水不忘挖井人,中国扶贫开发协会和连援组织的帮助,我们将永远不会忘记。
那个从小一直与水羁绊的约定,终于有了一个比较圆满的解决,而我和村子的故事才刚刚开始,我要让村子富起来,让老百姓的日子好起来,我和我的村子的故事第二集,敬请期待。(甘肃省庆阳市环县环城镇张淌村党支部书记 袁永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