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胜应
虽然南充受地震的灾害影响不是很大,但在我所工作的村子,地震带来的影响已经影响到了大家的正常生活,房子倒的倒,滑坡等等现象到处有之,面对着残垣断壁和村民的人心惶惶以及汶川地震灾害受难更严重的北川等地区,我再也无法省略,体内隐忍着的哀痛。这一系列的哀痛正在级级递升。今天下午二点二十八分,我要拒绝阳光、拒绝水、拒绝任何一次本能温暖的机会。五月比四月更为遥远,我多么的想知道,这段距离能否把你们静静地的装进去。没有粮食、没有水,你们是否能够生活得很好。
堆满赃物的内心,也堆满了十二日——十九日间每夜的月光,你们静静地的走了,不论张三、李四,不论甲乙、丙丁,匆忙中,匆忙之中,你们把什么都给落下。此时此刻,我已不知道该说什么的好。请允许我将自己解剖,像解剖这个下午一样,在自己内心挖个洞,让你们住下,再让自己立成墓碑:5:12我们永不忘记。是的,我们不应该、不能够忘记。
原谅我这个幸存者吧!原谅我的诗句密布的支离破碎,原谅暴雨后滚动的泪水。原谅我在废墟内外,撒落的希望。我是多么的希望,你们能够站起来指责我这个比诗歌活得还糟糕的人。但是你们是真的倒下了,我不得不再次请求你们的原谅,原谅我的泪水比小鸟飞得更快,原谅我这贫瘠的双手,无法穿越大地的秘密,原谅我在五月哀痛之中的孤单的诗句,正从红尘世俗中,翩跹来迟。真的,我的亲人们,我对不起你们——祝愿你们一起走好!
祝愿的最好办法,就是把想说的话减到零为止,只到哑口无言。然后回家,借着月光下酒,把自己流放得很远。只到发现一批遗失的姓氏、名字和人口……。我们如此亲近,残垣断壁并没有全部夺取我们站起来的希望,祈祷与新生共同存在,我们从哪里倒下去的,我们便从哪里站起来,活着就好,能够不屈现实的残酷就好,能够勇于面对生活就好,不要害怕,我们紧紧靠在一起。
温馨之歌
只要有生活的地方,就有歌。
歌声隐藏在一条清脆的河底。河边有几块稻田,稻田里种有芦蒿,养有草鱼。稻田旁边有个老人,那是我瘦弱的身子,黝黑的皮肤,个子不高的父亲。冬天看着草鱼在水里缓慢游动而出神的父亲,一如稻田边站立的稻草人。随时可以捕捉到几只落单的鸟雀,划过田野,迅速的飞过他身后匍匐逶迤的小河而远去。
黄昏时父亲手提料桶,走过长长的青石板路。黄昏的稻田波光粼粼,水面盛开着千万朵小花。父亲知道,那是鱼儿仰望他的高度。弯曲着身子的父亲,倒影一半投递在稻田里,也跟着轻轻地晃动,他顾影怀思。
孩子在远方。和他一般瘦小的孩子,常常用几斗稻谷换来的知识写诗。他写“妈妈说:‘这老头子,神了’/小弟说:‘哥,我也想病了’/我沁着眼泪/什么也没有说,很想哭。”几只大草鱼跃出水面,激荡起更多的浪花。父亲停止丢料,蹲在田埂,一动也不动。他发呆,然后掏出烟斗,呼出好多好多圆圆的烟圈。圆圆的烟圈一圈一圈的向更远的地方荡去。
孩子在一个清晨离开小村,以一名大学生村官的身份去见证,中国又一伟大创举的诞生。一列火车向西开,爬过万山千岭,向更西抵达,他从重庆走向四川,他从故乡走向故乡。背着简单行囊的孩子,微微弯着腰身,时不时回首,向送别的亲人挥手。火车的鸣笛穿越了薄薄的雾气,向两岸更多的送行者道别。后来,孩子说那个早晨赋予了太多诗意,父亲说,饱含深情。一个弱不禁风的少年,就这样去了更西方。
一马平川的川北,整个地势比家乡低了再低。孩子禁不住有些微微难过,想登山唯等开年了。走进入驻的小村庄,一张张热情洋溢的脸蛋,让他失落的心,一点一点的抬头。这是川北啊,孩子的第二故乡。
孩子一去就是一年。直到病了许久方才让父亲得知。弱不禁风的父亲,一改形象。一派家长作风油然而生,一纸调令,孩子便乖乖的回家静养。不同的川陀酒,一碗碗浓郁的亲情。沉默寡言的父亲,象雨进天窗,滴答不断。他蹲于火坑,边吸烟袋,边放话。紧盯住面前的孩子不放,如水的目光,被淡淡的灯光摇碎。直到夜半方才微微叹息,躺床而卧。灯光下投射的影子,终于得以孩子的重归而整合。
得知孩子并无大碍,因地震期间过于身心疲惫,休养段时日便可无忧。父亲再次复归清水荡漾的稻田旁。一边丢料一边自语,长大了,终究要脱离这样的栅栏,想飞你就飞吧,打开翅膀,要飞得比田埂更高。
孩子透过窗户,透过密集的柑子林,听到了父亲的喃喃自语。他知道,回家的时间结束了。他不作一声,默默趿着鞋走进卧室之中。左摸摸家具、右摸摸行李,然后推开门,往外走去。黄昏的静谧,让他捕捉到了,蝉噪林越静的诗意,顿时脚步便轻快了起来。
第二天,孩子默默地离开了小山村,没有向任何人作别。留下一封信,四个字:我爱你们。难得一笑的父亲笑了,说:“孩子长大了。”是的,我确实长大了,只要有爱,何处不是家,何处不有亲人?所以说,只要有生活的地方,就有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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