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市延庆县珍珠泉乡小川村村官 马俊飞
读罢《活着》,心情是极度压抑而沉重的。一种感觉游走于冰冷朴实的语调之中,穿越了重重的灰色空间,跃然呈现于笔端的个中滋味,细碎咀嚼,却又无从定义。像是栖身于氧气不足的燃烧环境,不见熊熊烈焰,只被浓重的黑烟团团包裹、覆盖,呛出眼泪,让我觉得窒息。
故事中的福贵,是个曾经风光一时的富家少爷。因为年轻时的纨绔浪荡和胡作非为,使得家产沦为破败。自此,穷困潦倒的他于觉悟后开始了艰辛、隐忍而又凄凉的生活。此间,他经历了解放前期各种战争的残酷和血腥,经历了文革时期各种局面的动乱和阴暗。各种风霜的洗礼,让他明白了家的温馨、亲情的可贵,然而厄运的阴影却一直追随着他的脚步,又残暴地夺走了他身边每一个有缘的生命,毫不怜悯。他的父母在家境败落后相继死去,之后是一双儿女、结发妻子,最后连他唯一的外孙,也难逃死神的魔掌。福贵亲手埋葬了六个至亲至近的人,所有的亲人都离开了,只剩下他一个人在空旷的傍晚用沙哑的嗓音唱着--“少年去游荡,中年想掘藏,老年做和尚。”从极度繁华到满眼萧索,在历经了那么多令人难以想象的苦难之后,他学会了以同情和善的目光承受生活的重压,以顽强超然的姿态坚韧的活着。
余华在他的自序中如是写道:“作为一个词语,‘活着’在我们中国的语言里充满了力量,它的力量不是来自于喊叫,也不是来自于进攻,而是忍受,去忍受生命赋予我们的责任,去忍受现实给予我们的幸福和苦难、无聊和平庸。”而“作为一部作品,《活着》讲述了一个人和他命运之间的友情,这是最为感人的友情,因为他们互相感激,同时也互相仇恨;他们谁也无法抛弃对方,同时谁也没有理由抱怨对方。他们活着时一起走在尘土飞扬的道路上,死去时又一起化作雨水和泥土。与此同时,《活着》还讲述了人如何去承受巨大的苦难,讲述了眼泪的宽广和丰富,讲述了绝望的不存在,讲述了人是为活着本身而活着的,而不是为了活着之外的任何事物所活着。”因此,福贵的一生窄如手掌,却也宽若大地。他的经历虽是中国千千万万个老百姓生命历程中的一个微不足道的缩影,却也恰恰代表了千千万万个有着和他同样遭遇的人--遭受了波涛汹涌后慢慢沉淀,以生命的名义,好好活着。
而我,作为一个成长在阳光下的新时代读者,未曾经遇过那段历史时期的混沌与磨难,也无法真正领会其中所包蕴的更深层意义,或是关于历史的变迁,或是关于生命的垂问。我惭愧,对于人生每一个阶段的思考,我的思想是处于穷匮状态的。但放下《活着》,心情于纠结过后慢慢舒展,历尽百转千回后的掩卷长思,竟也品出了几许微薄的感慨、几束温热的光芒……
活着--是一种倔强。在北方的山坡上,无论是深峪还是荒丘,漫山遍野,大片大片的,到处都能找到它们的影子--死不了,最常见的一种植物。从来没有人对它们进行精心培育,但它们却能在最炎热的骄阳底下开出最灿烂的颜色,红的,白的,黄的,粉的……如果想用它们改变单调的土地,只要几株足矣。无需连根移植,信手掐断,随意拈插,用不了几个时日它们就会昂起倔强的头冲着太阳微笑。它们的种子,细小如针,经秋风一吹,来年春天,一簇簇一丛丛顽强的生命便会承载着希望的气息以最骄傲的姿态绽放于天地之间。因此,人们把死不了又称作太阳花--与太阳一并存在的生命,繁烈如霓,昭示着生命的恣意与洒脱,坚实虔诚地活着--以生命的名义,永远鲜活永远坚强永远年轻。
活着--是一种意义。想起了前段时间热播的电视剧《士兵突击》,片中的许三多有句简单却非常经典的台词:“有意义就是好好活,好好活就是做很多有意义的事。”这句话在那个年少轻狂又略带颓废消靡的季节,宛若一阵春风拂过大江南北,变成了一种口号,一种标识,催生了一种尊崇,一种精神;而“不抛弃、不放弃”也以其钢铁般的意志铸就成了一句掷地有声、耳熟能详的铿锵誓言。还记得那年春晚的《千手观音》吗,一个无声的群体却用他们的身躯爆发出了最震撼有力的声音,原来人也可以以生命的名义,用这种美丽的形式,不挠的活着!
活着--是一种态度。有人为了正义选择高傲的活--“寄意寒星荃不察,我以我血荐轩辕”,是一种使命,一种责任,一种坚贞不屈的信仰;有人为了和平选择无畏的活--“金戈铁马去,马革裹尸还”,是一种从容,一种悲壮,一种名垂青史的安详。活着,有人追求生如夏花般轰轰烈烈,有人静待细水长流般淡淡平平;有人喜欢用浓墨重彩的手法任意涂鸦,有人擅用不温不火的雕琢打磨时光的精致。然而,无论采取哪种态度,以哪种方式活着,都是个体燃放的过程,以生命的名义活着--一样的勇敢、自信、无所畏惧;一样的坚实、稳健、甘之如饴。
活着--是一种希望。忘了是谁说的了--“生命是上天赐予我们的特别礼物,即使陷入了绝望的泥沼中,也应该握住生命中哪怕一点点儿值得赞美的亮色,从而鼓励自己要挺住,别倒下。只要有一线希望,我们就要坚强的活下去,因为活着就会有希望。”《活着》里的福贵经历了多于常人的苦难,如果从旁观人的角度,他的一生除了苦难还是苦难,其他什么都没有;可是当福贵从自己的角度出发,来讲述自己的一生时,他苦难的经历里立刻充满了幸福和欢乐,他相信自己的妻子是世上最好的妻子,他相信自己的子女也是世上最好的子女,还有他的女婿和外孙,还有那头也叫福贵的老牛,还有曾经一起生活过的朋友们,还有生活的点点滴滴……大风大浪后的福贵心境归于疏淡和穆然,因为他懂得,活着就是希望。以生命的名义活着,你会发现,其实,世上没有绝望的处境,只有对处境绝望的人。
古希腊哲学家赫拉克利特说过:“为了看看阳光,我来到世上。”不经意的吟诵诠释了活着的本真--活着是幸福的,因为有和风细雨,有融融暖阳,有风情似画,有笑靥如花。而每一次跌倒后的疼痛,际遇后怆然,都是一场华丽的蜕变,我们应该倍加珍惜。
以生命的名义活着--最后,让我们以东坡先生的词来共勉吧--“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