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腊月是用唢呐吹出来的。一进腊月,天天都是好日子,娶媳妇的,聘闺女的,成堆扎团儿。一大早儿,乡间路上便出现了娶亲的队伍。一路上,唢呐便“哩哩啦,哩哩啦,哩哩啦啦哩啦啦”地吹个不停。迎亲的队伍一进村,乡亲们便都迎出来。这时,不论是七八岁的娃还是六七十岁的老者,只要往路中间放一条板凳,上面搁一盒香烟或放一碗水,这迎亲的队伍便会自动停下来,因为这是请吹鼓手献艺。于是,吹鼓手便开始对吹,你一曲《夫妻双双把家还》,我一曲《朝阳沟好地方名不虚传》,吹到得意处,吹鼓手干脆脱下棉袄,任你北风那个吹,任你雪花那个飘,直吹得红脖子涨脸,汗珠子摔八瓣儿。乡亲们的叫好声一起,吹鼓手更来劲,你用左鼻孔吹,我用右鼻孔吹,把个腊月吹得滴溜溜儿地转,一街筒子的欢声笑语,一街筒子的喜气。
故乡的腊月是被香味儿馋出来的。一进腊月口儿,街头的向阳处便安了杀年猪的锅,天刚扑明儿,人们便开始捉猪,然后抬到杀锅上。杀锅周围,围满了瞧热闹的半大小子和年轻的媳妇们,屠夫看人们围得太靠近了,便用一枝干柴挑起一串猪血泡泡儿晃过来,吓得大家笑着、躲着,躲着、笑着。待把猪肉刮洗干净了,便拉回家开始煮肉。在杀年猪的同时,一些人家便开始烧豆腐、炸肉丸子、灌香肠,还有蒸年糕、枣大卷、甜豆包、点红儿馒头的,家家户户香气弥漫。这浓浓的香味,把个腊月馋得转了东家转西家,一刻都不肯消停下来。
故乡的腊月是被赶年的人赶出来的。入了腊月,在外打工的,做活的,路再远,也要赶回来。一年出门在外,老婆孩子早想了,自己那颗上北京下广州四处打工的心儿,也该回故乡稳稳了。把给父母、妻儿买的吃的、用的、穿的、戴的带回去,把出门在外的奇遇带回去,温暖这个家。更主要的是把那一沓子用血汗挣来的红红绿绿的票子,亲手交给爹和娘,让他们打算来年的生计,该花点儿就花点儿,别把钱搂得太紧了。紧赶慢赶赶回家,紧要的是还要给乡亲们拜个年,图个吉利,图个热闹儿,图个心欢。
外出的人赶年,在家里的人照样赶年。刚吃完早饭,左邻右舍的年轻人便相约去赶年集,老爷子、老奶奶也不甘落后,赶年集对于他们来说,购年货的任务并不重,主要的是赶个好心景儿:“老哥,现如今政策好,家家钱票子直哗啦,这赶年集,就是个晴雨表哪!”“可不,照这样子,一年胜过一年好。”
天傍黑,这迎年接福的大红灯笼就亮起来了,走在街头,家家户户都传出阵阵欢声笑语,买了爆竹的人家,小儿把鞭炮“偷”出来试放,冷不防将点燃的爆竹扔向路人,引来一阵追赶嬉闹。这不,性子猴急的年轻人,已将置放了一年的锣鼓家什搬到街头,咚咚锵锵地热闹起来了。
故乡忙忙碌碌的腊月,是一盆红红的火;故乡喜喜庆庆的腊月,是一支欢乐的歌;爹一样亲娘一样爱的故乡腊月,更是一碗醉人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