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夏天,我们一帮同学,小二百人的队伍,从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毕业。身后紧跟着鼓鼓囊囊的行李,满头大汗,还想着大踏步前进“踏破贺兰山阙”,好一番意气风发!东西南北各个校门前的离别场景还在回味,同学们已奔赴东西南北各大战区,自此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偶尔听闻非战斗性减员的噩耗,思念如星火燎原,渐成煎熬。
在校时,文学院的同学是铁狮子坟诗社的主力,写诗也好,论诗也罢,做起开门见山、抛砖引玉、高屋建瓴、慷慨陈词、完美收官这些活儿有一种舍我其谁的气概。可惜这气概我没有,对诗人同学只有羡慕嫉妒恨。毕业后,我们一开始的交流平台是Chinaren校友录,有一次我一时不慎,犯了一个美丽的错误:把四年写成了思念。当时在出版社责任编辑的岗位上,内心忐忑,立刻忏悔。不料,一位有心的同学称赞我“把四年写成了思念”错得聪明,犯个错都有诗意。我得意极了,出版社不缺书稿,我愈发勤奋,笔耕不辍,可惜只能用在工作上,专心地拿着红笔去大刀阔斧地改别人的稿子。兴许是那时作孽太多,打着消灭书稿错误的名号扼杀了背后的美好,一别经年,诗情难觅。
生活平淡又繁琐,工作、恋爱、结婚、怀孕、育儿,三人小家庭中,老公的专业距离文学太遥远,孩子的诗歌启蒙还在童谣阶段。重回母校读研时换了专业,对文学院来说有叛逃之嫌,公共管理找得到道理却找不到诗意。我就像被渔夫的大网圈住的鱼,拼命地游啊游,大网渐渐收拢,区区一条鱼还能游出什么花样不成?这是我对自己毕业后远离诗歌的辩解。但是,每每看到书架上自己收集的诗集诗论,电脑里存着当年老师的讲义,心里还是涩的发苦。没有用诗歌来浇灌自己的生命,是一个文学院出身的文艺青年心里的刺。
这根刺在2014年6月越发扎人了,几个热心同学在微信群里商量着毕业十周年聚会,动辄甩出自己的诗作来让人膜拜“油菜花”的才子才女们。这时我来到小红门已经两年,村官队伍如此庞大,找不到熟识的旧日同窗。他们在哪里?在各地小学、中学乃至大学的课堂上辛勤地培育祖国的花朵。我知道他们的辛苦,当语文老师不说,还要当班主任,从早上睁眼到晚上闭眼想的都是备课、上课、说课,指导、爱护学生得周到细致。他们对我很想念,很热心,可是对农村基层不了解,对我的工作一无所知。考虑到自己差不多脱离了队伍,我突然间近乡情怯,不想聚会了。联络员找上我,鼓励我写点什么十年寄语,写啥啊写?失语了我都!
最后8月初的聚会我还是去了,带着孩子壮脸面。看到大伙儿那么高兴我也高兴,不过好几个同学甚至老师都说他们更高兴:看到我的孩子,他们夸我成果丰硕,能为家庭奉献自己;听说我当村官,他们说我沉稳,能主动锻炼自己。我兴奋极了,原来大家一直站在我这边,支持我,鼓励我,这是现场给我的最真切的赞美诗!于是,我抛弃了先前的顾虑,敞开了胸怀,与同学忆往昔,谈当下。在学校食堂寻找当年的味道,言笑晏晏,大家都乐开了怀。半天聚会,时间真短,又一次散伙饭吃下去,离愁别绪涌上心头。恰巧当晚风雨大作,“来时艳阳送,归途风雨凄”,诗人同学们佳作频现。现代诗、古体诗,押韵的、不押韵的,再加上筹办时的作品,一次聚会,差不多收获了一本诗集。
比作品更重要的是情谊,那些诗尚未付梓,我从微信中一首首地复制,合着照片、视频、十年寄语一起保存。同窗情谊在一首首诗歌中流淌,诗意流到了我的心里,会代替他们伴我一生……(小红门乡 徐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