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广秀离开这个世界已经半个月了,然而在她的家乡和她工作过的村子,大家仍然在念叨着这个亲切的“闺女”。连日来,记者走访了张广秀的老家和她工作过的地方,采访了她的亲人、同学、老师、同事以及主治医生,还原张广秀生命中的最后三年,只为寻找一个答案——一个平凡的青年为何能绽放如此耀眼的精神光芒?
当沈怀云真的买了一本《瓦尔登湖》送给她时,张广秀竟有些生气,责怪她乱花钱。沈怀云说,广秀最怕自己给别人添负担。在大家踊跃给她捐款时,她知道后竟然一下子痛哭起来。“我不想给你们添麻烦啊!”
至今,临沂市罗庄区桥西头村村民沈芹仍然难以相信,广秀会走得这么突然。
她还记得7月21日,在广秀弟弟的婚礼上,广秀热情地跟每一个客人打着招呼。“精神特别好,小脸胖乎乎的。”看到沈芹提着打包的饭菜,广秀还主动要伸手帮她拿。大家聊着家常,隔着一张桌子,沈芹都能听到广秀爽朗的笑声。
“在舞台上一起照的全家福,广秀那时候可好了。”广秀的母亲徐广兰回忆起那天的场景,连着说女儿“很精神”。
高中同学沈怀云也说,尽管她和广秀从小一起长大,却很少看到广秀这样精心打扮。婚礼结束后,她忍不住发信息给她,赞叹她“很美”。很快,她收到广秀回信:“那我的目的就达到啦!”
广秀一如既往的开朗,让沈怀云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然而她不知道的是,手机另一头的张广秀已经戴着吸氧面罩躺在床上,正微弱地喘息着。
其实,那时候的张广秀,情况并不乐观,话说多了就会喘不上气。在她住的那间从父母的卧室推门就能看到的小房子里,她要面对着蓝色的氧气瓶,呼吸不动了,就得吸一会儿。
虽然病情严重,但那天在张广秀的微信朋友圈里,她还是晒出了弟弟结婚时的照片,并用轻松的语句写着,“姐这发圈的速度有点慢喽,亲生的弟弟和弟媳恩爱白首不分离,来年生个胖娃娃!”流露出来的都是祝福和开心。
直到张广秀离世,沈怀云才从同学那里听说,那天一上午的婚礼上,广秀都是在拼命硬撑着,她想把自己最好的状态表现出来。
别人怎么劝都不走
更多人记得的,是三年前那个夏天的张广秀。
2013年6月17日,病情稳定的张广秀回到了垆上村,当时的村支书王子龙记得,广秀一到村里就止不住地乐和,村民的樱桃熟了,她撸起袖子帮着村民一起装箱。看到村里的日间照料中心建成,她跟大家伙儿一起把物品抬进去,立马拍照发朋友圈,号召大家都来点赞。
她兴奋地在日记本上写着:“阔别了三年,今天我终于回来了——福山新垆上和亲爱的人们,我回家了!”
自行车成了她重新开始工作的重要“搭档”,她常骑着车子在街道和村里往返,有时天不亮,她就骑着它在村里转圈熟悉环境。王子龙说,这时张广秀心里的一块大石头才算真正落了地。“生病的这三年,她生怕再也回不来了。”
病情稳定后,她的大学同学——同为村官的王桂英劝她考虑去环境好点的地方上班。广秀说,这是她的工作,应该坚持下去。“她脾气很倔,认准了,就一直做下去。”王桂英说。
重返工作岗位,广秀还有一件重要的事儿要做,那就是给帮过她的人表示感谢。于是在病愈后不久,她在大学班主任孙明的建议下,给总书记习近平写了一封信,表示要努力工作,服务群众,勤奋学习,不断进步,为实现“中国梦”作出自己的贡献。
让她没想到的是,2014年1月28日,习近平总书记复信,并表示希望大学生村官热爱基层、扎根基层,增长见识、增长才干,促进农村发展,让农民受益,让青春无悔。
张广秀确实感到意外,她没想到总书记能亲自给她复信。她一下子受到了鼓舞,表示:“我一定不辜负总书记的殷切期望,牢固树立扎根基层、为民服务的意识,把新农村建设好,让我这第二次生命不虚度。”
最挂念的仍是村里
然而,命运却再次和张广秀开了个玩笑。
“多年夙愿终成真,不计其中几多折,遗憾匆匆,了了了了。”2014年12月9日,张广秀发了这样一条微信朋友圈。垆上村的老会计于学超说,就在这一天,广秀从老家临沂赶回来,参加了入党仪式,这是她一直以来的梦想。不过,当时的广秀身上插着管子,身边还有陪护人员。
2014年上半年,张广秀复查的结果出来了,身体多项指标异常,白血病复发。经过几次复查后,广秀不得不再次回到北京,接受治疗。
在北京医院的病床上,由于病情影响到了肺部,广秀的呼吸开始有了一些障碍,她有时也会不安和烦躁,但是在微信朋友圈,她只是笑称加量的输液让她“肉疼”。在水立方边上跟病友合影时,她摘下口罩,在朋友圈发了3张照片,留言称:“匆匆数载,苦难时有,于彼于己；从容一生,笑口常开,在彼在己。”
躺在病床上,广秀仍常常关注着有关垆上村的信息,还给村里的评选拉票。2014年6月,王子龙和垆上村村委会干部到北京来看望她,一见面,广秀就开心地在病床上笑起来,不停问着村里怎样了。
别人捐款她随礼还回去
“这个夏天里的感冒,就像预告中的雨,那个盼着不来,这个却撵着不走。”在广秀发的这条俏皮的朋友圈背后,是她所遭受着的令人难以忍受的病痛折磨。
2015年,张广秀从北京回到家里休养,依靠父亲买来的吸氧机,每天都要吸氧。王子龙过去看她时,说不了一会儿,她就很累了,戴上氧气面罩才能呼吸。并且,每隔两小时就要戴一次。
徐广兰记得当时的女儿很少说话,只是躺在床上,或者靠在沙发上。沈怀云则说,当时的广秀很难过,她觉得因为这个病,很多事情自己都干不了。
不过,每当情况好些时,她就让沈怀云多带书给她。比如《史怀哲传》、《林徽因传》、《瓦尔登湖》等。张广秀说,她最喜欢读《瓦尔登湖》,因为在书中,她能读到一种宁静的声音。
但当沈怀云真的买了一本《瓦尔登湖》送给她时,张广秀竟有些生气,责怪她乱花钱。沈怀云说,广秀最怕自己给别人添负担。在大家踊跃给她捐款时,她知道后竟然一下子痛哭起来。“我不想给你们添麻烦啊!”
由于家庭条件并不好,广秀生病后,大家踊跃给广秀捐款,高中同学们也凑了钱,给她送到医院。不过在身体稳定后,广秀有几次参加同学婚礼,给的礼钱比其他人都要多,后来同学们一算,这些礼钱加起来正好是大家给广秀捐款的数量。而广秀无法参加同学婚礼时,也会托人捎过去。
广秀曾经私下给沈怀云说,有人给弟弟介绍对象,听了家里的情况对方就不太乐意,广秀一直觉得,是自己的病耽误了弟弟,这让她非常自责。沈怀云努力去劝她,可是广秀仍然难以释怀。
病情复发却没告诉别人
直到进入8月,沈怀云发给张广秀的微信,却再也没有得到任何回应。起初,沈怀云以为,也许她只是忘记了回。
但在8月6日,张广秀突然呼吸困难,被家人送到了临沂市人民医院。
“肺纤维化非常严重,正常人的心跳每分钟七八十下,她要100多下,正常人的含氧饱和度90%左右,她只有50%多一点。”张广秀的主治医生刘志胜当时就知道,广秀已经很危险了,因为她已经依靠氧气瓶呼吸了一年多,到最后只能戴上氧气面罩才能维持呼吸。
住院后大部分的时间,张广秀躺在床上,有气力了,看到刘志胜,就会赶紧问,“我什么时候能治好?还得回村里呢。”刘志胜每次都说,配合治疗就会好得快,回去的日子,就会越来越近。每一次,张广秀都会开心地点头答应。
“她非常配合,从来没有发过脾气,见到医护人员都会打招呼。”护理张广秀的护士长刘景玲说,不像其他的患者,广秀从来没有“折腾”过医护人员。
8月21日早上,张广秀吃了一根油条并喝了一碗豆浆后,前来看望她的母亲觉得,广秀的状态还不错。但就在上午10点,广秀的病情却突然恶化,虽然抢救到下午4点,但她还是离开了这个世界。
此前,广秀从没告诉其他朋友,她的病情复发很久了。大家都以为,她已经痊愈,会好起来的。王桂英记得,最后那段日子,张广秀还提醒自己注意身体,还说想去烟台海洋极地世界玩。王桂英安慰她,等她好了就带她去蓬莱,到时候俩人可以玩上一整天。
而这,竟然成为了永远也无法兑现的承诺。
